年味儿

2018-02-04 12:20 新东方武汉学校 宋逸轩老师

早安新东方 第448期

初五,北方地区的老百姓称“破五”,大概是因为过年期间禁忌颇多,小孩子不能胡言乱语,大人也要谨记一些祖辈口口相传的规矩,比如不做卫生,不倒垃圾,不说不吉利之言,不能打碎东西等等,但到了初五这天,这些禁忌可以破除了,家家早起燃鞭,倾倒垃圾,打扫卫生,寓意“送走旧时穷,迎进新年财”。南方地区的人们在这天会欢欢喜喜的迎财神,祭财神。


我生在湖北,一直没弄懂我到底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刚毕业在上海工作时,同事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湖北,对方问“哦,你们北方人能吃惯上海的饮食吗?”。我说“还行,我啥都挑,就是不挑食”。其实,也就那么一说,每次外出吃饭,点菜时都交代服务员让厨师别放糖,一定多给点盐,可菜端上来尝一口,发现我那话真挺多余。就像每次在外吃饭总交代让厨师不放味精一样,只是哄自己放心,掩耳盗铃罢了。


后来到了北京、山西,听闻我是湖北人,同事们惊异于我大冬天的只加了一条薄秋裤,无不向我投以钦佩的目光,赞道“你们南方人真厉害,不冷?”我说“这不有暖气吗,其实穿秋裤都热,看你们裹那么严实,我才没好意思穿那么骚。”



话说北方的暖气真是好东西,什么叫四季如春,待在北方全知道了。从十一月供暖一直到次年四月,一年中有半年你都生活在恒定绵长的温热里,室内,商场,出租车,餐厅,菜市场,除了户外的大气层,能罩的地方全都温暖如人间四月天。


我经常说北方人不扛冻,他们的冬天活得太幸福。把他们放在冬天的武汉或是襄阳,在没有开空调的房间里,你会有宁愿出去裸奔的冲动。没错,我在襄阳工作的那几年,一到冬天,宁愿出外踏雪迎风吹,也不愿待在办公室感受那刺骨之寒。这不是任性,是求生。同行者有人裹着军大衣,从头到脚捂得严实,我瞧见了,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往其颈项里塞,结果自己被一圈人抹了满脸雪。在这样的奔跑嬉闹之间,身上很快热乎起来了。大家边走边闹,最后的落脚点总是那个城墙边上的西门桥图书超市,在这儿,大伙儿淘到了各自感兴趣的书,一众人各揣着书,一路打闹,再回到办公室工作备课。这样的日子倒舒坦,成了美好回忆。


从南北方走了一圈回到湖北,我有点懵,到底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我想说中原人,又怕得罪了河南人。算了,就是湖北的,以后你们再问我是哪儿的?我就说是楚国的。难不成湖南人会找我理论?


窗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这感觉不像过年。过年就应该大雪纷飞,瑞雪才能兆丰年。如果在北方,或许能看到年间的大雪,这是北方的又一大好处。我对很多习俗禁忌的了解都是在北方学会的。譬如冬至晚上吃饺子,腊八节喝腊八粥,二月二“龙抬头”要理发,年初五“破五”要打扫卫生、燃鞭炮、祭财神。



这些我原本是不甚明了的。可能与地域和家族有关。湖北不南不北,处在中国腹地,很多习俗应是兼顾南北又脱离南北吧,一如其饮食小吃,确有独特之处。再加上我祖上就开始信奉西方天主教,所以家族里对各种习俗的传承也相应少了很多。但也不是百无禁忌,我从小就知道一到了腊月要开始“忌口”,意思是不能乱说话,尤其是不吉利的话。从腊月直到年后元宵节,小孩子会被大人反复嘱咐着,生怕犯了禁忌。年三十到初三这几天不能倒垃圾,据说堆的是“财”,初三过了才能倒。其它的好像没有太多限制,但仍有一些约定的习俗。


从腊月开始,家家户户都卯足了劲儿为年三十儿的那顿意义非凡的团圆饭做起了充分的准备,勤劳贤良的湖北老百姓,家家腌好了鸡鸭鱼肉,灌好各式口味的香肠,炸好各式酥软小食儿,备好花生瓜子儿,年糕糖果儿,水果饮料儿,做足一切准备,等待除夕的到来。终于盼到年三十儿,家里人都起个大早,各忙各的,少时的我常贴在厨房门边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灶台,好容易盼着年夜饭做好了,还不能动筷子,家中主事者先在门外燃放鞭炮以敬天地,再单独摆好酒菜、燃灼香烛,叩拜祖先。因信奉西教,故还要摆好食物瓜果,将手脸洗净,之后虔诚地跪在耶稣和天父圣母像前燃烛祷告。最后一家人围坐一圈,桌上八碗八碟,荤素搭配,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圆桌中间的铜炭锅里沸腾着香气四溢的牛羊肉。待家中长者致完新年祝词,吆喝一声“吃年夜饭啦”,这才慌忙拿起筷子将其伸到自己垂涎已久的那些菜里,有时候急了想直接上手,立即被大人呵斥,无奈只有硬夹,小小年纪便学会娴熟使用筷子来获取形状各异的各色食物。


年夜饭吃罢,可以贴春联了,记得小时候是自家用米面熬制浆糊,熬好了后盛在盆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我问我妈能吃吗,我妈说能,但是吃了下去会黏糊肠子,我自己脑补了一下,之后再不敢觊觎。我上中学后有一段时间有当“书圣”的非分之想,拿废报纸练了几天字,便腆着脸要给家里写春联,其心境如羲之米癫附体一般。那几年连我对门邻居家都没掏过买春联的钱。后来搬家了,不知现如今过年,他们看到门上不一样的春联,是很想念还是很庆幸,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家春联是从超市买来的。



守岁是一定要的,年三十儿的晚上从老到小,无一例外,都要守通宵,从头一天晚上一直守到大年初一早上,唠嗑儿,看电视,讲故事,怎么都行,就是不能睡觉,到了凌晨十二点,出外燃放鞭炮以示迎接新年,噼里啪啦一通之后,回来继续熬着,直到东方初白,实在熬不下去了可以小盹片刻,起来后赶紧洗漱干净,穿上新衣新鞋,随大人去拜年。这样的“守岁”极其考验体力,小时候的我是体会不了的,别说守一个通宵,只要给吃的,给红包,守三五个也不在话下。一个小人儿,屋里屋外,房前房后,床上床下,整出了一个加强排的效果。现在不行了,自从工作后,再不敢守通宵。尤其近年,每次熬完一个暑假的课,都声嘶力竭,气亏的厉害,恨不能找太白金星跪求几粒仙丹去。现在过年,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不知所以的节目,好不容易熬到十二点,鞭炮一燃毕就往床上爬,终于能睡了。现在愈发理解小时候过年时家中大人和老人陪我一起守通宵的辛苦与不易。人生就是这样,一些事情只有自己真正经历了,才会真的懂得个中滋味。没经历过,又哪来的那么多感同身受?


听我妈说,从除夕一直到元宵,都是新年,元宵节赏灯结束了,年才算真正走了。这句话我甚是喜欢。这就意味着,儿时的我能将自己的快意人生从放寒假第一天一直持续到开学第一天。至于寒假作业什么的,等开学了再说。


现代人总说年味儿淡了,也许年味儿是淡了,又也许是我们淡了,淡得顾不上它。


其实,年味儿就体现在家人精心准备地丰盛的年夜饭里,体现在贴满喜庆春联的门里门外,体现在彼此敬酒的美好祝愿里,体现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轰鸣声里,体现在开门迎客时那一拱手的姿态里,体现在我们陪父母拉家常的欢声笑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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