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第一次在海子的诗集里读到这首诗，她14岁，穿纯白T恤和破洞牛仔裤，爱在阳光灿烂的白日，做天真烂漫的梦，有时多愁善感，有时大大咧咧、欢快奔放。少女生命中的感伤和感动，来得如夏天的滂沱大雨，随意、热烈、气势磅礴。《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的句子简单纯粹，没有复杂的结构，却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如一场壮烈的流星雨，点亮和焚毁了她内心的阴郁和惶恐，在多少年里无数次阅读这首诗，给了她内心对于远方，一如既往的坚持。那年仍是朋克少女的同学，在多年后远行北京、成为北漂后的一封信里，如是告诉我。

而我在多年前的春天里首次读这首诗，是在高一语文课本的一单元。那一年，所有的同学正值素年锦时，正是念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或者沉醉于金庸的武侠与江湖的年纪。第一次读到海子这首诗歌的瞬间，读到“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一句，内心有如一万个春天在炸裂，以惊雷或者闪电的姿态，或者一万只燃烧的马蹄狠狠踏过内心的荒芜，或一把古琴骤然被疯狂地撩拨，生命的节奏从古典的沉静，终于不可抑止地走向远方。

是的，去远方，因为一首诗歌，终于就此成为一份不可阻挡的坚定。

是夜，还是再一次静静地读这首诗歌：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心未动，身已远，年少时，就当寄情书本，去精神与理想的远方。

从第一次读这首诗歌起，以诗中“周游世界”之名，“喂马”、“劈柴”，都被赋予了与远方有关的意义。

比如“喂马”。那一年，我们开始不满足于，只做折纸飞机的少年；那一年，我们开始想象，用理想的青草喂养内心的天马，终有一天可以跨上它去远方，去最远的天际。

比如“劈柴”。那一年，还是朋克少女的同学告诉我，一本本经典名著就是神话里刑天的斧子，劈开她精神世界的一块块木柴，又在须臾间点亮了她内心渴望远方的火焰。

年少的我们，身体习惯于学校与家两点一线，身体困于一地，书本就成为了少年们精神与理想的远方。她告诉我，我们这个年纪，本就应当沉迷于书本，沉迷于四大名著、沉迷于唐诗宋词，沉迷于魏晋风度，沉迷于诗经离骚，沉迷于王朔，三毛，沉迷于金庸古龙的武侠，沉迷于叔本华，康德，佛洛依德，沉迷于一切未知、不那么好懂的精神世界；她也告诉我，我们这个年纪，还应当沉迷音乐，应当沉浸在滚石的歇斯底里，融化于鲍勃迪伦的歌词里，或者约翰列侬歌里娓娓道来的理想主义，但是，更应当听高山流水，听琵琶古筝、琴瑟和鸣，听所有人间的歌，努力去理解歌里的故事与情怀。

现在明白，有时候，懂与不懂不那么重要，但读书与否、听不听音乐很重要，是否热爱读书和音乐很重要，是否坚持对于未知精神世界的好奇更重要。因为好奇，才会探索，才会义无反顾，才会就此热爱精神世界的远方。

因为热爱，才会让我们走得更远。

明天的家里仍然有粮食和蔬菜，有温暖的床和父母、伙伴的陪伴。

所以，你仍然愿意，背一口书箱，弹剑而歌，跨过山和大海，去远方吗？

她说，当然要去。

于是让我们继续读第二节：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终于她还是去了远方。

那一年，她正年轻，而未来已经急不可待。

真的去了远方，没有风花雪月，从第一次租房、办理公交卡，下载百度地图、支付宝等APP，从拿到第一张工牌、从穿正装到混迹于不同的公司，习惯汗水打湿夏天的衬衣开始，从习惯晚上熬夜赶PPT、季度总结、年度总结、市场分析等各种报告开始，习惯BOSS的指责和同事的议论开始，原来远方的意义，除了风雨兼程、星夜奔袭，还有职场人言可畏、你来我往的刀枪剑戟。

原来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房价有点高，首付暂时够不太着，每一天问题接踵而至有点难搞。每一天都是一场醒来就要面对的肉搏。最痛苦的时候，她想起一句那个年代的广告语，因为难，才好玩。于是撑了过来。

几年后，那个曾经的朋克少女，已经习惯了白天在公司里做好各种工作，晚上继续自己的音乐和文字创作。得闲时，去布达佩斯，去看金字塔，去拉萨，也去各种岛，去无数不同的地方，终于在踉踉跄跄的行走里发现，岁月终究可以静好。

依稀记得过去的人生里，她无数次说她终究是个凡夫俗子，太过锋利的梦，经不住时光之水的磨洗，但几年里无数个须臾，她却转身把一个个闪亮的人生想法，投入人间的熔炉，铸成理想的剑。江湖里，无数个这样的她，仗剑而行。

我在此时开始读最后一节。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跨过的每一条河流，都会化作内心激荡的海水。

攀过的每一座高山，亦会化作人生足下的磐石。

其实，若干年后，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去远方，因为工作关系，远行至两万公里之外的厄瓜多尔热带雨林，之后兜兜转转，回到四川，又去了千里之外的江苏。高铁或者飞机，已经化作每一个游子胯下的天马，瞬间带我们远行千里。

只是不知，远方的儿时好友，还好吗？

有时，人生就是一场不知所终的远行。为了阳春白雪里的理想与赞歌，或者眼前的柴米油盐，去远方吧。也许不虚此行，也许多年后仍会有些许悔意，只希望多年后归来，内心仍有一个不变的你，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那就这样吧，行走于远方，于市井之中，于江湖之远。此去经年，未必再见，但我们仍然会记得，有过儿时朋友和去远方的记忆里所有的瞬间，它曾经美好得如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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