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流放的老国王》——当父亲慢慢老去
2019-02-14 11:23 集团总公司 于晓雯老师
(一)
人到老年,就像坐上了人生的滑梯,开始遭遇到各种各样的丧失。
有些丧失是瘦削的脸庞和长出皱纹的眼角,是日益消退的体力和病痛老化的器官。
有些丧失是把身体和精神双双驱逐出他们熟悉的世界,身体老去、神经受损,连精神也无法自由的在现实世界起舞。疾病让他们的记忆和理智,“连同整个人的品质和个性一点一滴从身上渗漏掉”,让他们不知所措的四处乱窜。比如阿尔茨海默症,或者叫做老年痴呆症。
奥地利作家阿尔诺·盖格尔在《流放的老国王》中写道,人们常说患老年痴呆症的人像孩童,这是全然错误的。因为一个成年人不可能回过头去发展为孩童,因为孩童的特点是向前发展的。孩童获得能力,而老年痴呆症患者丧失能力。
阿尔诺以这本书,来记录他的老父亲。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陷入了永久的不安和混乱,不知所措没完没了的四处乱窜,就像流放的老国王。
(二)
我从小随奶奶长大,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奶奶患了老年痴呆症。她经常离家出走,连儿女都认不清楚,还会有一些幻觉,会一个人傻笑,会突然对着空气生气。对于她很多奇怪的行为,比如在家里的时候要回家,比如想要外出寻找某个家人,比如有些时候感到有人骂她,我们会一遍一遍的纠正她的想法,就像其他老年痴呆症患者的家人一样,企图让她能够意识到真实世界的现实。
看了阿尔诺·盖格尔的书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从未理解过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内心,也从未试着走进并安抚奶奶的内心。那些纠正与澄清,反而变成了让他们世界更混乱更失控的敌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时常感到自己已经离开家而想要回家的感觉,是病情的表现,是内在混乱和损伤引发的惊慌失措,是想要找回安全感的渴望,却有极少人能够理解到这一点。也许绝大多数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都只能在恐惧中默默的与自己战斗。他们被现实世界驱逐,再也没有办法返回。
米兰·昆德拉写过,我们称之为生命的那无可回避的溃败,在它面前,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理解它。
在作者的父亲患病之初,阿尔诺和兄弟姐们也曾因为父亲任性的行为和古怪混乱的语言而感受到失望、愤怒和无奈。
“那些年里我们大家都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父亲是老鼠,我们是一群老鼠,而疾病是猫。”
但最终极度不安的时期过去了,家人们看到了将父亲牢牢囚禁在孤岛的疾病,父亲的病反而增强了家人休戚与共的感觉。
阿尔诺的文字充满了他尽力理解父亲的努力和深情,他写道,因为父亲已经无法通过到达我这里的桥梁,那么我就必须到他那儿去。
他说,我们和老年痴呆者说话,如果以我们习以为常的正确方式答话,而不顾虑到他的感受,不顾虑他自己觉得身处何处,事实上是强迫他进入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所以,当他父亲说想回家时,他就说,让我看看能为你做点什么,我相信能帮助你。当他父亲问起自己的母亲时,他就做出相信她还活着的表现并且保证,他的妈妈什么事情都清楚,而且正照顾着他。这时,他的父亲就会满脸笑容的点点头,笑容和点头就表示他回到现实了。这种方式可以让一点秩序进入到患者无序的世界,相反命令式的话,比如“你该睡觉了”,“你去洗个澡吧”,会让患者感受到混乱和失控。
一些护工就会带给阿尔诺的父亲混乱和失控的感觉,会让他陷入惊慌失措的境地,这时他会变得有攻击性起来,会骂人,会拒绝配合任何人,完全无法顾及他人对他的照顾和好意。
这让我想起我奶奶对着空气骂人的情景,原来这些生气和训斥代表着她害怕与慌乱的内在,可惜我现在才了解。我无法想象,奶奶曾经经历过多少这种失控和害怕,她一个人面对着这些混乱的体验,是有多么的孤独和绝望。
(三)
不管你如何抗议,时间仍在流逝。
尤利恩·格林八十岁的时候在日记里写道,丧失能力和必然死亡,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觉得那是上帝拿起海绵将他自己在黑板上写下的东西擦掉,写上自己的名字。
十八年前奶奶的离去让我开始感受到丧失,然后是爷爷。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爸爸也开始慢慢变老了。尤其是每年过年回家翻看以前的相册,记忆中健壮的、随性的爸爸现如今已经模糊了模样。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家里看《流放的老国王》。我的心浸泡在阿尔诺字里行间的温情里,我怀念逝去的人,也挂念老去的人。
那几天我因为一些事生爸爸的气,难过愤怒着,却又放心不下他。很多时候我难以让自己接受父亲的不完美,但这也并不改变我内心对他的爱和不舍。
阿尔诺让我看见了爱和理解的力量。爱和理解会让破碎的大地绽放出花朵,会让混乱的碎片寄寓在美中。能够理解别人的人,一定是那个更有力量的人。可更多的时候,我们都缺乏耐心,我们都急于竖起满身的刺,穿上坚硬的铠甲,我们期望对方能做那个强大的人,我们是弱小的,是没有力量的。
很多时候,我想让父亲为我心中的委屈和愤怒负责。可我也知道,他也只不过是苍茫大地中的一颗随风飘扬的粒子,他受限于时代与经历,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一样。就像李宗盛在《新写的旧歌》中写的那样:天下父亲多数都平凡得可以,也许你就会舍不得再追根究底。
那些成长中的爱恨情仇不是属于父亲的,甚至不是属于我和父亲共同的,那只是属于我自己的。就像我心中那个完美而强大父亲,那是我内心的渴望,那是我心底永恒的爱,只有我自己才能让它圆满。
当我们所希望的破灭时,我们才开始活过来,愿我们都能在丧失中与爱和理解翩翩起舞,在还来得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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