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个墨绿的粽子，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挂香囊，龙舟下水喜洋洋。”端午的歌谣把故乡从清晨的梦中唤醒。晨风携来太阳的气息，拂过阶前缀满露珠的青草。

奶奶的步伐，细碎，轻柔，带着晨露的微凉。朦胧睡眼，奶奶温润的手掌轻轻地滑过我的脸庞。随即端午的歌谣便在奶奶的厨房里吟唱，睡意便在那歌声之中散去。

春天的性情在于生长，谁都不愿把自己的能量收敛起来，粽叶也是。刚割来的新鲜粽叶上都缀满了晶莹的露珠，散发春天的清香。奶奶将粽叶洗净，铺在白瓷的盆里，然后倒水浸泡，那香气就像活了一般，在奶奶手里生长。

“米以杵而出，杵以多而精。”奶奶总是要自己舂米才肯用，舂好米，放进清澈的水中。过了几个小时，我凑去一看，糯米吸收了水分，变得饱满，像一粒粒洁白的珍珠。

我最爱看奶奶包粽子。奶奶先是将粽叶折成圆锥，然后将浸泡后的糯米缓缓地铺在粽叶里，接着将一颗颗小而饱满的红豆，和带着甜香的红枣轻轻地放在里面。奶奶的大手轻柔捏着盛满馅的粽叶，慢慢在手心对折封口，最后用线绳将一个墨绿的三角粽捆起来。我赶紧捧过来，细细地看。我也试图包一个，包成圆锥形，放进去馅，却总是包不住口，包不成三角粽。奶奶笑着说：“俺孙女手小，是用来抓笔杆的，不是用来干活的。”清晨的风吹过奶奶的稀疏的头发，我趴在奶奶膝上睡了……

“水风吹殿送微凉，竹叶金盘粽子香”，粽子在水里咕噜噜地唱着，香气从厨房溢出，氤氲在整个院子上空。火苗被奶奶烧得细长，越煮越香，是奶奶的奶奶传下了的秘方。粽子煮好，奶奶只等我来开锅，揭锅的那一个瞬间，像极了是暮春时的风中最灵幻的那一片碧绿，将湿润山野中最馥郁的那一缕竹香带了进来，沁人心脾。

我捧起一只粽子，这时，绿色的山融化了，绿色的水凝固了，仿佛整个春天都溶解在这几个小小的粽子中间了。咬下去，第一口是米的甜糯，第二口是馅的芳香。奶奶说，小孩儿吃了会肚胀，然后她便用温润的手轻轻揉着我吃得圆滚滚的肚子……

我慢慢地长大，门前阶上的草儿枯了又绿，阶上的奶奶却日渐白头。我后来吃过各种口味的粽子，却都不及奶奶的粽子有着最初的清香；我后来见过许多外形考究的粽子，却都不及奶奶那三角粽有着醉人的美。

“山一程，水一程”，奶奶的粽子隔着故乡与我相望。端午又至，奶奶的粽子隔着光阴与我对坐。歌谣又起，奶奶的粽子隔着故乡与光阴，轻叩着我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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